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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孟梨連夜逃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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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孟梨連夜逃跑

常衡今日穿的依舊是一身白色道袍,他的臉色比衣服還白,眸色卻深得像硯臺裏反覆研磨的墨,隱隱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苦澀。

他不再開口,也沒什麽動作,就靜靜地站在床邊,沈寂地凝視著抱著被褥,蜷縮在角落裏,瑟瑟哭泣的少年,看了很久很久很久……久到孟梨都有點哭不下去了,喉嚨都哭啞了,哭得累了,在這種審視又十分晦澀的目光註視下,他險些就要繳|械投降了。

餘光瞥見常衡伸手過來,突然就放大了哭聲。常衡神情一僵,最終還是默默放下了手。

“我還會再來看你。”

他將一直攥在手心裏的小藥瓶,輕輕放在了孟梨的枕邊,他的手指非常纖細,又長又白,像是上等的美玉精雕細琢而成的。雖是個道士,但氣度非凡,哪怕穿著最樸素的道袍,也給人一種很貴氣的感覺。

更何況此刻不茍言笑,嚴厲到讓孟梨覺得他好陌生,也好可怕。

“我不會給你布置任何功課,你好好養傷。”頓了頓,常衡的語氣沈了些,“但是,別讓我發現,你不在房裏。”

孟梨氣得直咬被褥,可楞是沒敢再跟他犟嘴。

一直等人離開後,才猛地掀開被褥,一手掐腰,一手往門外指,大聲道:“我呸!你這個臭道士!我就不聽你的!我想走就能走!”

話音未落,門外就傳來常衡的冷笑:“那你就試試。”

嚇得孟梨頓時就蔫了,忙又縮回了角落裏,眼睛睜得跟兔子一樣。

該死的!真艹啊!

常衡居然沒有走!

八成是料定他心有不服,所以,就站門口等著呢。

實在是太可惡了!

吧嗒一聲,門外落了鎖,孟梨先是一楞,隨即撲到床上,嗷嗷哭叫:“我又不是你養的貓貓狗狗!你憑什麽要鎖著我?你憑什麽要把我關起來?你憑什麽!嗚嗚嗚。”

“你憑什麽這麽對我,你憑什麽…”

“你這個壞道士,壞道士!”

他的哭聲,從被褥裏悶悶地傳了出來,又傳到了門外,常衡不忍聽他這麽哭,側過身子,不肯再往房裏看,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,就真的心軟放孟梨走了。

眼裏亦是淚光閃爍,獨自在外站了很久,一直等屋裏的哭聲漸漸消停了,才一個人失魂落魄地離開了。

孟梨嘗試過用板凳砸,用刀子劈,可無論如何,也弄不壞那副大鎖,他有想過,把珠子摘下來,變回狐貍逃跑,卻又擔心,還沒跑出道觀,就被一群小道士圍起來打死了。

他也想過,要不然,就告訴常衡實情吧,或許,常衡知道他就是那只小狐貍後,會對他心生愧疚,也會因此前冤打他,而感到抱歉。

常衡說會再來看他,但孟梨一次都沒瞅見,反而是玄相一天能跑來十幾趟。

孟梨有想過,要趁著玄相不註意,偷偷溜出去,可每一次都會被玄相抓個正著。

玄相脾氣挺好,還半開玩笑地道:“孟梨,小師叔平時待你不薄罷,一日三餐,準時給你送飯,連衣服都是我幫你洗的。你這要是跑了,常師兄找不著你人,那我可就倒大黴了。”

“怎麽會呢?你雖然喊他師兄,但你和他不是一個師父座下的啊。”孟梨才沒那麽好騙,直言道,“你的師父是常衡的師伯,我就不信常衡敢拿你撒氣。”

玄相正色道:“常師兄從不拿任何人撒氣,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解?”

“呵。”孟梨撇嘴。

“他為人很好,我與他雖不是拜在同一個師父座下,但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,他平易近人,又沈穩可靠,觀裏的弟子都很敬慕他。更何況,他是下一任掌門的人選,我自然應該聽他的話。”頓了頓,他笑了一下,“師兄讓我好好看著你,我豈敢馬虎大意?”

孟梨承認,從前的常衡確實平易近人,還十分溫柔,但自從葉姑娘走後,常衡就變了,脾氣越來越差,不僅兇他,還揍他,分明就像變了個人一樣。

偏偏玄相還滿口說常衡的好。

孟梨篤定玄相是沒挨過常衡的打,要是玄相跟自己一樣,也被常衡揍過,就能完全理解他心裏的苦悶了。

但偏偏孟梨是個要臉人,怎麽好意思跟玄相說這種事?只能悶悶不樂地用筷子使勁戳碗裏的胡蘿蔔。

“我雖不知,你和師兄之間,到底又怎麽了,但我想,師兄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。”

“哼。”

“師兄他很在意你的。”玄相又道,“我與他同門多年,從未見他將哪個弟子單獨帶在身邊。你是第一個。”

孟梨暗暗撇嘴,心道,那我也是第一個被常衡揍的弟子罷?

這種福氣誰想要誰要,反正他不想要。

“不過,我一直以來都有個疑問。”他放下了筷子,轉頭望向玄相,正色道,“我知道,修道之人的首要任務就是鋤強扶弱,降妖伏魔,濟世救人,但是我總感覺啊,常衡格外討厭狐妖。”

此話一出,玄相臉色就變了,道了句“我還有事”,就起身收拾碗筷準備走人。

孟梨能放他走才怪,軟磨硬泡,雙手合十來回亂搓。他本來就長得顯小,唇紅齒白,眉清目秀,軟聲軟氣央求人的樣子,自然是很惹人憐愛的。

玄相猶豫了一番,才道:“常師兄在出家之前,曾經是離國的太子殿下。”

“啊!!!”

“他有一位至親,不,是兩位至親,慘死在狐妖手中,也因此,才舍棄了太子身份,出家當了道士。”玄相說完之後,就走了。

孟梨楞了好久,怪不得常衡那麽憎恨狐妖,竟有這番隱情,也怪不得小系統始終不同意讓他告訴常衡,自己的真實身份。

他默默把珠子藏在了衣領裏,藏嚴實了。

打算把這個秘密,爛在肚子裏。

玄相經常來看他,給他帶了好吃的,都是甜甜的小點心,還給他帶了幾本好看的書,無非就是古代愛情小說。在沒有手機,又不能出門的情況下,吃著點心看小說,確實挺好打發時間的。

但時間一長就不行了,孟梨跟玄相說,自己想下山逛逛,待在觀裏很無聊。

玄相道:“當然可以啊,只不過,你得經過師兄的同意才行。”

“哪一個師兄呀?”

“當然是常師兄啊,除了他,還能有誰?”玄相說得理所當然。

孟梨不死心:“我是問,哪一個常師兄啊?”

玄相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:“當然是常衡,常師兄啊,你千萬別再問我,是哪一個常衡師兄,這觀裏只有一位常師兄,就是你師父。你想出去,就只能去找他。”

“那,那我找你行嗎?”孟梨滿眼期待地看著他。

玄相苦笑:“我想出去,都得找他,你覺得我行嗎?”

孟梨:“……”

冷戰第十天,真的太煎熬了,兩只爪子早就好了,屋裏能翻著玩的東西,也早翻爛了。孟梨尋思著,要不然求和吧,男子漢大丈夫,能屈能伸!

玄相也是這麽勸他的,還幫孟梨去常衡面前遞話,說孟梨想師父了。也因此,那把大鎖終於被打開了。

孟梨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鳥兒,歡快地從房裏跳了出來,常衡沒有讓他立馬過去,還說,讓他先自己在道觀裏四下轉轉透透氣,只是不許出去。

雖然不能出道觀,但能出來透透氣,孟梨已經很開心了。

他像是又活了一樣,四處蹦跶,看見路邊的花也香,草也青。遇見的小道士們,都知道他是常衡新收的徒弟,還向他捏指行禮。

孟梨只好學著他們的樣子還禮,但手指不太靈活,笨拙的樣子,惹人發笑。他一口氣跑到後山,摘了一大捧野花,紮成一束,打算送給常衡,順便提要求,說自己想下山轉轉。他真的快憋死了,嘴裏也熬得慌。

不是飯菜裏多加點鹽,就能代替葷腥的。

豈料走近房門時,忽聽見房裏傳來人聲,孟梨本想走開,可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,鬼使神差停了下來。

“……那日,我見那孩子百般抗拒,分明就是不想拜師,可你又堅持要收他,不得已,只好用了苦肉計,以作試探,不曾想,那孩子竟當真回來了。只不過,他似乎心不在此,也沒什麽道根,資質也普通。若只是外門弟子,倒也罷了,偏偏是你的親傳弟子。你將來可是要繼承掌門之位的,你的親傳弟子,自然應該千挑萬選。你師伯知道後,還尋我過去訓斥了一番,責問我不該幫你。”聲音是那天的老道士,就是常衡的師叔,他道,“那個孟梨到底有什麽長處,竟讓你這般非收不可?我瞧他倒是劣玉拙質,朽木難雕,不是上上之選。”

常衡道:“他確實桀驁不馴,又頑劣了些,但心思並不壞,我執意收他,也只不過是瞧他可憐,僅此而已。”

“哦?你竟不是因為喜歡?”那老道士聞聽此言,還松了口氣,“如此一來,將來還可為你尋更好的弟子來。”

“我實則並不喜歡他的性格,過於任性。”常衡的聲音很輕,卻又如雷貫耳,“我親自教他,無非就是不想讓他影響了別的弟子而已。除此之外,他在我眼裏,與旁人並無任何不同。”

“也望師伯,還有師叔,不要因為我收他當親傳弟子,就對他有過高的期許和要求,他只要守門規,不犯錯,行得正坐得端,謹記師訓即可。”

老道士:“那孩子性子倔,輕易不肯服軟,我看難。”

常衡低聲道:“無妨,弟子一定會好好教他的。”

門外,孟梨聽得一楞一楞的,他從來沒想過,原來自己在常衡心裏,桀驁不馴,頑劣任性,只是心思不壞。

常衡只是可憐他,實則一點都不喜歡他,哪怕,他都把自己的第一次,獻給常衡了,可是常衡還是一點都不喜歡他。

或許,還會覺得他很討厭,所以,才會在師叔面前說這種話。

孟梨本以為,常衡寸步不離地盯著他,還一直單獨教他,是因為偏愛,現在才發現,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,自作多情!

只怕,常衡早就煩透他了罷。

孟梨也不知道,自己是怎麽離開的,他煩悶地把采來的花,丟進了水池裏,蹲坐在岸邊,一直到天色黑透了,還不肯回去,玄相路過時,瞧見了他,便停下問他怎麽了。

孟梨搖了搖頭,抱著膝蓋,把下巴枕在胳膊上。

玄相又道:“天色晚了,你再不回去,師兄該著急了。”

“他才不會著急!”

玄相一楞:“怎麽會呢?師兄最在意的就是你了。”

“胡扯!”孟梨咬了咬牙:“他,他……我什麽都不想說了!”一氣之下,調頭就跑,根本不管身後玄相喊他。

孟梨心裏委屈,想起玄相之前說,師徒戀是本門大忌,乃是恥辱,或許,常衡就是拿捏住孟梨心善,沒有壞心思,不忍心害死人,所以,才非得收他為徒。

為的就是讓孟梨打落牙齒混血吞,不能,也不敢告訴別人,他和自己的師父睡過了!

想明白這點後,孟梨難過極了,覺得越來越看不懂常衡了。

他要跑,要逃,要離常衡遠遠的。

任務太難了,常衡的心太|硬,就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,怎麽都捂不熱。

不,不是捂不熱,而是常衡不喜歡他,否則,再古板的冰山,也終究有消融的那一刻。

是他太傻了,他還以為只要自己獻身了,常衡就會喜歡他,愛他,寶貝他。

殊不知,常衡根本沒拿他的貞潔當回事。

在常衡心裏,葉姑娘比他重要,掌門之位也比他重要,什麽東西都比他重要,就只是因為孟梨不重要。

孟梨趁著夜色深,一口氣跑到了山門口,那裏有負責掃地的道士看守,他便撿起來一塊石頭,往草叢裏砸,等人過去查看時,再一溜煙逃出了山門。

迎面吹來的山風,寒涼刺骨,將他身上的道袍吹得獵獵作響。

猶如薄刃割著皮膚,微微刺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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